我爷我婆(文/刘新党)
一次整理书房,无意间一张老照片映入我的眼帘,太亲切了!我立即双手捧上照片仔细端详:那是1990年9月,送走了骄阳似火的盛夏,迎来了秋高气爽的金秋,我要去四川上学,临行之前专门请人给我爷我婆和我合了一张影。转眼间整整过去了31个年头,当时合影的一幕仿佛就在昨天,清晰可见。看着两位老人慈祥的笑容,看着我爷那极具代表的山羊胡子,不离手的烟斗,我婆那随身的拐杖,小脚……
勾起了我无限的思绪。
那个丹桂飘香的金秋,收拾好行囊,父亲准备去送我去四川上学,一个小细节我至今记忆犹新:爷爷奶奶把我们送到村口,临分别时爷爷递给我一个包着一小块黄土的手绢,我问带这干啥?爷爷说:“你要去外地念书,怕你去了换水土,到那边每次喝白开水时少放一点,就不会水土不服了”,奶奶随即也给我包里塞进几颗大蒜,意思和我爷爷的一样。我欣然接受了这两样东西,在和父亲朝车站走的路上不住的回头,爷爷奶奶一直站在村口,目送我们好远好远,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村庄,还有不时在向我们招手的爷爷奶奶,我的眼眶湿润了……
在我幼小的记忆中,我爷身材高大,作为大队支书的爷爷,时常扛着个铁掀,不是带领社员浇地抗旱,就是平整土地,修路建渠,一回到家,放下铁掀,袖子一挽,连歇都不歇,就帮我婆、我妈、我婶挑水,和面,烧锅……我妈经常给我说,你爷一辈子勤勤恳恳,任劳任怨,一大家人在一起过日子难免有这样或那样的矛盾或者不愉快,你爷口紧话少,轻易不批评指责任何人,只是以实际行动埋头干家务,长期以来,赢得了一大家人的尊重和爱戴。
我爷在村里当了几十年村支书,没有任何私心,满腔热忱干好村里的事,经常被乡里县里评为优秀支书和先进党员,村子里谁家闹矛盾了,爷爷总能在保持一颗公心的前提下调解各种矛盾,在村子的威望极高。由于我家贫农辈分高,爷爷在家里排行老大,村里人都尊称他叫“大爷”。爷爷为人善良,有一年一个甘肃的麦客来我村割完麦子,不想遇到了连阴雨,爷爷硬是让这位异乡的可怜人在我家免费吃住了七天,那个麦客临走时依依不舍含泪告别,第二年又来我们村子,远远的看见爷爷也亲切地喊“大爷”……
上小学一次暑假期间,爷爷让我和堂哥去放羊,还叮咛我们一边放羊一边割些草带回来,我俩把羊栓到一个草比较旺盛的地方,就去耍水去了。到了大中午回来一看羊咋不见了?烈日炎炎,没割下草,羊还弄丢了,这下闯大祸了,我俩战战兢兢回了家,先去羊圈看了一下,天呐!那只老羊竟然静静的在那卧着!这下忐忑的心放下了,就等着爷爷收拾我俩。没想到爷爷见了我们没打没骂,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“羊马比君子啊”。我们羞得无地自容,后来听我婆说羊是太热了挣脱了绳子自己跑回家的。多少年过去了,爷爷的那句“羊马比君子”的话却在我内心深处留下了深深的烙印。
爷爷一生节俭,但格局很大,在那些特别困难的年代,他从不乱花,也不允许家里人随便乱花一分钱,家里所有人没有花钱吃零嘴的意识,但确确实实大家都馋了,爷爷会很大气的买半扇猪肉,让一大家人一顿吃个饱!
听爷爷说,他年轻时去周至终南山给一个富有人家卖过棉花,那家人看是个外乡人,在秤上耍花招,短斤少两硬是要少给三元钱,爷爷识破了这家人的伎俩,咽不下这口气,义正言辞地给对方说:“我八尺男儿眼睛睁得大大的让人讹了三元钱,我没有脸回家见我的父亲!”,爷爷不卑不亢,不吵不闹,但态度极其强硬,三块钱若不如数给,会在这家人的屋檐下永远住下去!不知是那家人做了亏心事心里害怕了,还是心软了,第二天就规规矩矩把三元钱给爷爷了。
爷爷经常教育我们说:吃不穷穿不穷,打量不到一世穷。就是说,做事一定要有长期计划,短期安排,要未雨绸缪。他还经常给我们讲这样的事例:古代的人当了官衣锦还乡,到了村口就从骑的马上或者坐的轿子里下来,步行进村,表示对乡亲的尊重。到了新社会,外面工作的人骑自行车到村口就下来推着自行车走。爷爷说我三叔父曾在部队当干部,后来转业到地方当干部,回村子从来不穿大衣,不戴墨镜,困难时期吃大锅饭,我三叔父宁可饿肚子也不向村里张口要一小碗野菜汤喝……
1992年9月,我从学校毕业分配到咸阳市建委待二次分配,爷爷误听为“县委”,高兴得合不拢嘴。不料我刚报完到还没有正式上班,爷爷就因突发心梗辞世。我和父母还有几个叔父原本计划的好好的,等我上班挣了第一个月工资,给我爷称上几斤好旱烟,割几斤大肉,买一双新鞋好好孝敬一下爷爷,让爷爷洋火高兴一回,没想到他老人家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,真是天下没有养爷的孙子,这也是我内心永远的痛。
和我爷相比,我婆就显得再普通平凡不过了,缠了个小脚,勤快朴实,纺线织布、洗衣做饭、喂猪喂鸡,零碎琐事见啥都干,而且还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,我小时候瘦弱多病,我婆总爱把我带到她身边,和她去爷庙烧香磕头,和一帮老年人一起念经。
听我婆说,她小时候娘家条件好,家里请来私塾先生给她的几个弟弟教学,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年代,她们这些女娃是没有资格享受教育的,私塾先生给几个不用心的我舅爷教了好多遍、他们都没能记住的知识,我婆在外面纺线旁听竟然记住了!
我婆性子直,嗓门大。记得上小学三年级,我和家门中几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调皮贪玩,有一次偷偷的成帮结队去渭河耍水,回来还用罐头瓶子捉了几条小金鱼,藏好罐头瓶子后连饭都顾不得吃,又搭伙去生产队偷摘豆角。不知是从哪走漏了风声,回家后只见我婆板着脸,让我和家门中几个小伙伴站成一排,用拐杖每人屁股狠揍三下!当面把装有小金鱼的罐头瓶子摔得粉碎,还狠狠的给我们每人脸上吐了一大口唾沫,当时年幼无知,我们哥几个还偷偷的说:"咱婆的唾沫臭的很!”。现在回想起来,我婆那个年代的人谁还刷牙呀!
我参加工作后,结婚有了孩子,1995年7月,女儿刚出生不久,有了重孙子的我婆满心喜欢地拉着我妈,顶着烈日怀里抱着一只大公鸡,挤长途车从武功来咸阳看孙子媳妇和重孙子,因在路上辗转倒了几次车,我婆和我妈还带了好些东西,状况百出,那只公鸡竟然在车上挣脱了捆绑,害得司机停下车,一大巴车人上演了帮老太婆捉公鸡的闹剧!我婆只顾捉拿公鸡,我妈给车上的人道歉。每每回想起这一幕,我不由得笑着笑着就哭了……
孩子小时候放在农村我妈帮我带,我婆身体好的时候还经常帮我妈一起带孩子。后来因中风她老人家在床上躺了近两年,在这两年间,我经常买些好吃的带回老家,有一次回家,媳妇买了一大张海绵让我婆躺着舒服,女儿用小手给她姥婆按摩全身,那天躺在床上的我婆,高兴的不得了,说她享了孙子的福、孙子媳妇的福还有重孙子的福!老人家就是这么的简单,这么的容易知足。
我爷我婆这一代人,经历了困难时期,生活简朴,勤劳善良,虽没有什么文化,但却极其注意家风;虽说思想上都有些封建守旧,但都很注重仁义礼智信;虽然自己并不富裕,但常常喜欢助人为乐,善待邻里,善待亲朋好友,为人正气,光明磊落,为儿孙垂范,潜移默化,树立了良好的家风。
我爷卒于一九九二年农历八月初九,享年74岁;我婆卒于二〇〇一年农历正月二十一,享年80岁。两位老人虽说离开我们几十年了,但他们的音容笑貌常在我心间,梦里,还有耳边。爷爷奶奶的教诲总给我以力量,鞭策着我做人、做事。
家乡的天空湛蓝,家乡的云朵雪白,家乡的鲜花争奇斗艳,家乡的鸟语悦耳动听,家乡的井水清澈甘甜,家乡路边的大树根深叶茂,家乡田里的庄稼绿茵如毯,家乡的空气清新,清新的空气中时常弥漫着泥土的芳香。家乡的人最亲!
每当早春二月,北方的黄土地还在沉睡,春寒料峭,万物还没有复苏,这时候爷爷奶奶的坟茔上就密密麻麻的开满了迎春花,格外鲜艳,格外耀眼,一簇簇盛开的迎春花仿佛在向人们报春,告诉人们:神奇的大自然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的演绎着永恒不变的自然规律。
巍巍秦岭山,涓涓渭河水。家乡的春天百花盛开,生机盎然;家乡的夏天娇翠欲滴,郁郁葱葱;家乡的秋天瓜果飘香,遍地金黄;家乡的冬天银装素裹,苍翠洁白。家乡的黄土地平坦、广袤、神奇、厚重、深情!爷爷奶奶安详地长眠在这片深情的黄土地上。
爷,婆,永远爱你们!
—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—
刘新党:男, 70后,武功人。
喜欢在平淡的生活中感悟真善美,现在咸阳市勘察测绘院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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